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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摸鱼儿 浮玉流光 19

  • 作家相片: 猫镇之主
    猫镇之主
  • 5月18日
  • 讀畢需時 18 分鐘

已更新:5月22日

19 半子翻江收断路

 

 

夜已深,江州城主府灯火仍未熄灭,唯独偏厅之中,只燃着一盏孤灯。灯光映照之下,厅中一坐二立,三人皆影影绰绰。唐骁端坐主位,案几上摊着一幅刚绘完不久的城防图。图上线条锋利,笔迹沉稳,其上新添了数枚朱砂记号,皆落在濯川沿岸之地。

 

他望着那几枚朱点,沉默良久,方才低声开口:“阿虎,今日知岑所言,你怎么看?”

 

在唐门,只有真正熟悉唐骁之人才知道,他麾下有一支亲卫,共十二人,以十二生肖为号。此十二人,才是他真正倚仗的心腹。无论何时何地,唐骁身边至少有其中二人随侍左右。其余之人,去向何处,所行何事,从来无人得知。此刻立于厅中的,正是“虎”与“兔”。

 

被称作“阿虎”的少年,身形高大,气息矫健。听得唐骁问话,他毫不迟疑,朗声答道:“属下以为,唐副统领的布置虽无出奇之处,但依循骁哥所定旧制,亦无纰漏。四门查验严密,另有暗哨盯死出入要道,再加一队白毦居中机动,应变有度。若是寻常之敌,要混入城中,实属不易。后来敌人发动种种佯动,他的应对也处处留了后手。属下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虽然白日里唐骁几乎已明言,必有霹雳堂的奸细混入城中了,但阿虎一向性直心明,自家看不出破绽,便据实以报,毫不遮掩,也不作揣测。

 

唐骁轻轻一笑,转头看向另一位亲卫:“阿兔,阿虎说他看不出。你该能看出来,给他讲讲。”

 

“阿兔”是个身形瘦小、眉目清秀的少女,站在灯下,神情宁静安然。然而她一开口,却语气跳脱,颇有几分调皮:“笨老虎整天只晓得练拳,看不出来也不稀奇。”

 

她微一歪头,继续说道:“七公子你常说,遇敌挑衅,万不能光顾着防守,必须主动出手、乱其节奏。乌龟虽硬,若只顾着缩壳,到头来照样被人劈开来熬汤吃。你看知岑在西北出事之后疲于奔命,左支右绌,定是那时露了破绽,被人趁虚而入了。”

 

“不错。”唐骁赞许的点了点头,语气随意,眼中带着笑意,“西北那边,连第三波都动了。要是那批云锦方巾只是障眼法,该起的作用也早就起完了。照理说,这会儿就该安静下来才对。”

 

他随手捻起一枚朱砂笔,漫不经心地在图上轻轻一点:“就算还有些余波,也不过零星几拨而已。可根据这几日的城门记录,西北一动之后,带着方巾进城的人反倒不见减少。这种时候,再拿方巾进来的,就有意思了。”

 

唐骁将笔搁回几案上,含笑看了两人一眼:“换作你们站在知岑的位置,会怎么做?”

 

阿虎挠了挠头,老实说道:“西北那边的异动确实得第一时间处理,但其他几门的防线也不能松。我会调精锐白毦替换原本守门的普通弟子。白毦在辨识江湖人物上更有眼力,这样一来,用少量人力就能看得更细,剩下的人手就能腾出来应对西北。”

 

阿兔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这个时候就别想着同时处理两件事啦!”她语气轻快,却毫不含糊:“既然西北必须出手,那就别再留缝隙。凡是借云锦入城的,全都先扣下来,别管真假,等那边平定了再慢慢分辨,省得夜长梦多。”

 

唐骁笑骂道:“你这兔儿,方才说得头头是道,结果绕了一圈,还是被动应对。哪儿来的‘主动出招’?”

 

阿兔不服气地回嘴:“七公子你刚才问的是西北那边已经动起来之后的应对嘛,那时候手头能用的人就有限了,再谈主动出击不就晚了?要是一开始就是我坐那个位置,早就先下手了,哪还等到现在?”

 

“哦?”唐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颇有几分兴致:“那你倒说说,怎么个‘先下手’法儿?”

 

阿兔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道:“哈!能做的事太多了,我随便说一个。”

 

她眼睛一亮,语速也快了几分:“他们不是拿水云记做文章吗?难不成唐门就没几个结识的布商?我就干脆在西南和南门两个城门外,各摆上几百匹蜀锦。谁要是拿着那云锦抹布来,我就跟他换蜀锦。他要是问那个子虚乌有的‘织物品评大会’,我就叫人告诉他:大会早开完了,蜀锦赢了个干脆,水云记一气之下,把自家云锦都烧了——现在只剩蜀锦,赶紧换了回家吧。”

 

阿虎想了想,眉头微蹙,问道:“那要是霹雳堂的人硬要进城,说走了这么远,就想找地方吃个饭、喝口茶再走呢?”

 

阿兔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那我就在城门口摆食摊茶铺。”

 

阿虎又问:“那要是他们换个说法呢?比如说顺道进城办点事、探望个朋友什么的?”

 

阿兔闻言一跺脚,恼道:“笨老虎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她皱着眉,不耐地摆摆手:“大部分人听说大会没了,布也换了,自然就打消念头了。真要是霹雳堂的贼子执意非进,那就让他们抱着那匹布在城里转呗,安排人盯着就是了。反正这波最费人手的就是云锦。能把大多数人糊弄回去,城里就能清爽不少。”

 

唐骁听罢,哈哈一笑,道:“小兔子有长进啊,连这云锦之局的关键都看出来了。”他眸中带笑,语气依旧轻松:“这招未必真能拦住霹雳堂的人最终进城,但起码他们得重新盘一盘下一步怎么走。”

 

稍作停顿,唐骁缓缓说道:“其实最初外镇传来动静时,知岑便不必急着派白毦出城查探。那时候,他若只遣一人来问我一句,便够了。”

 

他语气不急不缓,像是在随手剥理一桩旧事:“他肯定是记起我以前说过的——青梧镇没报、澄塘镇却报了,就要认真对待。所以他照章行事,按定策处理,倒也不算错。”

 

“但——”他微微一笑,“光记得死规矩,不知看时势。这就差了些。既然他知道我人就在涂山,便该明白,那几个斥候在外镇翻不起什么风浪。他要做的,是守住城门,把内围封死。”

 

说到此处,他食指轻敲几案上的朱点:“他既已怀疑敌人意在调动我方兵力,外镇之事是诱饵,那么城门附近必有人在窥探这诱敌的效果。他若能多走一步,调半队白毦,顺手扫一遍周边的隐蔽处,想必会有斩获。”

 

说完,他起身负手,对阿虎道:“你带几个人,去南门外十里范围内仔细探一圈。多问问住在那附近的老头老太婆,看看哪儿有洞子、废庙、荒屋之类,能藏人的地方都别放过。要是找到痕迹,顺带估估人数。”

 

阿虎领命,转身便去了。

 

唐骁回身看了眼阿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最近确实有长进。可惜你不是唐家人,终究坐不上那些关键的位置。不然我倒真想看看你独当一面的样子。”

 

他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半认真半打趣地笑道:“要不这样吧,你要是看上哪位唐家小子,跟我说,我帮你嫁到唐家来。到时候阿婆那边,自然也就说得过去了。”

 

阿兔脸颊红红,眼神游离,四处乱飘,偏偏不敢去看唐骁。

 

唐骁也不多逗她,抬脚便往外走。阿兔连忙问道:“公子去哪儿?”

 

唐骁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一边摆摆手,一边随口道:“去让州府大人把灯灭了。天天这么亮着也不请客,太浪费。就几步路,你不用跟着了。”

 

阿兔一愣:“是要发动了吗?那进了城的谍子要怎么找?”

 

唐骁的身影已出了偏厅,声音却轻飘飘地从门外传了回来:“小兔儿,你刚刚不是才说嘛——关键时候不要同时做两件事。咱们先把城外的水寨解决了,那几个进城的耗儿,慢慢再找也不迟。”

 

………………

 

城南一间民居中,霹雳堂众人围坐在一盏昏黄油灯下,正整理着这三日来打探到的情报。灯光微弱,却映得众人神情专注。

 

这三日里,鹰组的五人分头在城中活动,四处打探消息;楚行烟与陈望舟负责据点安全;陆渊与崔巧儿则往来采买,补充所需;至于封常与小夏,则始终留守,负责情报的归纳与分析。

 

“综合这几日的迹象,现在可以确认一点。”封常开口,语气沉稳。他是在转述他与小夏白日讨论后的结论:“至少在三日前,也就是我们刚进城的时候,唐骁并不在江州。”

 

陆渊闻言翻了个白眼:“这又怎么了?反正我们都混进来了,说点儿有用的。”

 

夏鸣琴没好气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低声道:“这就说明,我们现在面对的对手换了个厉害点儿的。不能再假设唐门还蒙在鼓里。你和巧儿再出门的时候,留心一点儿,别惹眼。”

 

陈望舟点了点头,道:“不错。咱们这次进城,说不上做得天衣无缝。仔细推一推,还是能猜出点端倪的。尤其是我们一入城,外头的试探就停了,这种前后对应太明显,唐门很可能已经判断出我们的目的达成了。”

 

楚行烟语气平静:“不过这不打紧。明线那边的援军估计这几天也休整得差不多了。按南宫长老的性子,差不多该有动作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等那边一动,唐门多半就顾不上我们了。到时候,我们再开始查我们要查的事,也不迟。”

 

封常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们必须尽快查清楚两件事。”

 

他环视众人,语气凝重了几分:“白日里我和夏师弟已经反复推演过。我们基本可以确认——城主府那边的灯火不是单纯点着好看,应该有某种特定含义,而且极有可能跟接下来的大战有关。”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得尽快弄明白。唐骁这几日不在城中,他到底去了哪儿?”

 

陈望舟微微蹙眉,开口问道:“江州的知州刘长庚,我们江州分舵以前也打过几次交道。”他说着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思索:“此人虽不至于荒淫无度,却也谈不上什么勤政廉明,向来以擅交游、圆滑世故著称。在官场上挺吃得开,附庸风雅一套做得很足,手下还养了不少蜀地文人名士。过去也不是没有过连着几天设宴搞诗会、酒会之类的事情。”

 

他转头看向封常和小夏:“所以这次你们怎么判断得这么笃定?难道就凭这几日灯火未熄,就断定其中另有图谋?”

 

封常还未开口,鸣琴便先一步接了话:“这是我跟谷雨发现的。”

 

她说得干脆,眉眼间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得意:“我们最初是在城主府附近的菜市打听到的。有人说这几天城主府天天设宴,采买的食材一批接一批。但后来我们又找到一个专门收城主府泔水的泔脚户,问了一圈,发现泔水的量并没有明显增加。”她顿了顿,语气低了几分:“前后觉得不对劲,我们就连着两天傍晚潜到膳房下风口去蹲点。灶火确实烧了,但锅气顶多维持了小半个时辰,根本不足以应付一整夜的宴席。”

 

陈望舟点了点头,道:“既然不是设宴,那城主府彻夜点灯就确实有问题。刘长庚与唐门一向走得很近。真要配合布置些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见众人对第一点都无异议,楚行烟开口道:“至于唐骁的去处,我倒是有一个猜想。”

 

小夏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接着说。他心里隐隐觉得,两人多半是想到一处去了。

 

楚行烟说道:“那日我和元清、小宝在涂山镇外碰上了几名唐门弟子。那几人反应极快,身手也不弱。”她略微回忆了一下,接着道:“如果说唐门原本在各镇的守备水准大致相当,像青梧、澄塘那样,哪怕唐骁上任后开始整顿训练,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把守备练成那种程度。”

 

“我们三个在涂山镇外围试探了好几次,始终摸不到镇子的边,巡防紧密得不合常理。起初我还以为是涂山镇的镇守本身有点本事。”她顿了顿,目光一转:“可如今再想,若是那时唐骁本人就在涂山镇上,那些巡逻弟子或许不是普通守备,而是他身边的亲卫——那就说得通了。”

 

小夏点了点头,他和封常早已得出相同结论。封常接道:“是的。我们判断,大战将启之际,唐骁亲自去了濯川边上的涂山镇,而且还布下如此严密的防守,多半是在那里有关键的布置。”

 

话音刚落,陈望舟“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凝重:“这事不小。”

 

他沉声道:“涂山所临之濯川,正是通往水寨的下游水道。若唐门在那一带设下手段,截断水路,后续援兵与物资便难以送达。若是水寨战事不利,也无法后撤——这一环若被掐住,前线必出大事。”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决:“此事必须立刻查实。”

 

巧儿吃惊地问道:“濯川那么宽,怎么可能切断水路?”众人一时也想象不出能有什么手段能封住整条大江。但听了陈望舟方才所言,心中却都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这时,只听元宝忽然开口:“我爹以前跟我说过一桩上古旧事。”

 

他一边挠着头,一边认真回忆道:“那时候九州还没统一,中原和江南各是一个国家。有一回,中原那边占了濯川上游,打算顺水而下攻江南。结果江南的水军都督下令,把巨木桩打进江底,木桩之间拉起铁链,再在铁链上浇了火油。等到中原的船撞上来——江南那边直接一把火点了,全烧了。”

 

陆渊听完,啧了一声,忍不住道:“这法子虽狠也巧,可这工程量也太大了吧?我们一路逆流而上时,也没见江里插着什么木桩啊。难道这布置旬月之间就能完成?”

 

小夏和封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念头——他们已经想到了一些可能借助机关术,加快完成这类水上封锁工程的方法。

 

封常开口道:“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尽快查实,并且通知水寨方面提前做好应对准备。我和夏师弟的想法是,兵分两路,一队人出城,再探涂山镇。”他目光扫过众人:“既然唐骁已经回城,那涂山那边反倒可能腾出空隙,有潜入的机会。再者,在外头闹出点动静,也能扰乱唐骁对城中是否潜藏暗探的判断。”

 

陈望舟点头道:“我赞成。出城的人里,必须留一人直接赶赴水寨示警。”他语气沉稳而果断:“若是等到探清楚涂山再去通报,恐怕那时水寨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这时,外头望风的张元清轻步踏入,衣角尚带夜露。他报告道:“城主府的灯,灭了。”

 

屋中众人闻言,不由对视一眼,神色俱变。那灯火原本夜夜不熄,如悬于城上的星辰,冷光如水,照见暗潮涌动。众人方才才将其视作布置暗号的一环,此刻却在沉默无声中骤然熄灭,仿佛一记无声的鼓点,打在心头。

 

没人知道,这道光的消失,究竟传递了什么。只觉夜色似乎更浓了几分,连风声都沉了下来。那一盏灯原是稳如山岳的恒象,如今忽然寂灭,便似有某种讯令,悄然传入唐门布下的每一条线索之中。

 

楚行烟站起身来,抬手理了理袖口,道:“待我去东面城墙那边看看,水寨那头是否有动静。”

 

小夏伸手拦住她,指尖一拨,仓颉盘上亮出一个字:“听。”

 

他没多言,意思却已十分明白。若这盏灯的熄灭真是唐门发动总攻的信号,那濯川江上一动,数百人交战,鼓声嘶喊、水火相搏,怎会悄无声息?如此场面,早应引得城中百姓登墙看热闹,街巷也该传出骚动与惊呼。可如今城中一片寂静,连风穿过瓦脊的声音都听得分明,反倒不像是大战已启的模样。

 

更何况,小夏从不信唐门会用如此显眼的方式发起总攻。道理也简单——那灯火不仅照得了城中人,同样照得了江上的霹雳堂水寨。若灯光一灭就是信号,那便是明晃晃地提醒对方防御加强,岂非画蛇添足,徒惹疑兵?

 

可无论如何,城主府那盏灯的熄灭,必然意味着唐门的布置已经推进到了下一步。城内或城外,某些安排此刻恐怕已悄然发动。既然再去查那灯光背后的玄机已是来不及,那么涂山镇的事便容不得耽搁。今夜,必须有人出城。

 

楚行烟很快明白了小夏的意思,微一凝神,神色也重新沉稳下来:“我们必须立刻去查涂山的情况。还是我、元清和小宝去,我们对那一带地形熟。”

 

封常也道:“带上我。”他语气不紧不慢,却透出十足把握:“如果那边真的动用了机关术,我能迅速判断其结构与用途。若需破坏机关,我也能协助。哪怕是纯用力量拆除,只要能找准关键之处,就能省下不少时间。”

 

这时,崔巧儿开口道:“我去水寨那边。我过来时走过一遍,路我熟得很。”她看向楚行烟,笑了笑:“你们只要送我出城就行,后面的路我能自己走。”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最终也都认定,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安排。

 

事不宜迟,楚行烟便带着张元清、元宝、封常与崔巧儿五人收拾好行装,趁着夜色悄然出发。

 

………………

 

出城之路倒也顺利。进城需走城门,但出城却并不一定。几人绕行至南城墙一段防守相对疏松的拐角处,趁巡逻间隙,借助轻功与随身携带的机关工具,鱼贯而下,身影隐入夜色之中。

 

一路疾行,出了城不过两里,便抵达一处岔路口。往东直通濯川水寨,往南则通往涂山所在的三镇地带。

 

巧儿正要与楚行烟四人分道而行,岂料南面那条路上,忽有一队人马缓缓转出。

 

来者共九人,个个骑马而行。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气势逼人,虽面容尚显年轻,背上却横着一对短锏,冷光隐现。其余八人年纪也都不大,衣领处皆别着一枚白羽。

 

霹雳堂五人心中俱是一紧。竟在这深夜的城郊,撞上了白毦。这运气,真可谓糟糕透顶。

 

阿虎远远看见前方五人身影,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出声,道:“几位贵客深夜出城,这是怎的?莫不是我江州城招待不周,惹得几位想回那巴将军洞里去过夜?”

 

他说话时语带嘲讽,声音高昂,毫无顾忌。

 

他此行正是奉命搜查霹雳堂潜入者的落脚之所,几刻前刚刚在山中发现了那个“巴将军洞”。可惜洞里空空如也,不仅没有埋伏,连个接应的人都没留。眼看功劳落空,正觉懊恼。没想到这才转回返程,竟在路上撞上了五人。

 

楚行烟等人没有理会阿虎的挑衅之语,只是暗自戒备不动。

 

他们自然识得对方——白毦亲卫,个个装备齐整、精锐骑乘,人数虽不算多,却不是能轻易硬拼的对手。更何况在野地夜路,对方有马在身,己方动则受限,逃跑、硬战都非上策。

 

楚行烟目光一转,悄然打量对方的站位与坐骑节奏,心中已隐隐起了计较。若真无路可退,唯有出奇制胜,一举拿下为首之人,才有谈判和脱身的可能。

 

一名白毦策马上前两步,停在阿虎身侧,低声说道:“虎哥,前头这三个和涂山那边的兄弟描述一致,应该就是之前在三镇露过面的那拨人。”

 

阿虎点了点头,神色变得凝重了几分:“那就是动手利落的几个。”

 

他目光在楚行烟几人身上扫过,语气一转:“我来试试那个领头的斤两。你们看紧那四个,别让人趁乱脱身。”话音未落,他已伸手从背后解下那对沉沉短锏,身形一翻,利落地跃下马来,脚尖落地无声,稳稳站定,气势陡然一变。

 

楚行烟见阿虎亮出兵器落马而来,身形沉稳,气势内敛,一眼便知是个劲敌。她目光一凝,瞬息之间已作判断。低声对张元清与元宝道:“先杀马,我来缠住领头的这一个。”

 

话音未落,楚行烟身形早已掠出,衣袂轻飘,人影如烟,瞬息间已与阿虎缠斗在一处。她脚下步法灵动,飘忽无定,招式如游丝绕指,巧劲藏于身形之间。每一次出手都不正面硬碰,而是巧妙避开锋芒,专取对方空隙,引得阿虎频频应招,始终难以得势。

 

阿虎力沉势猛,双锏舞动时风声激烈,劲道如雷,招招破空,仿佛要将对手一举压入尘沙之中。但楚行烟却如燕剪流光,轻盈滑走,几度在锏影交错中穿身而过,毫发无伤。

 

两人交手如电,衣角翻飞,尘沙飞卷,气劲激荡之声连绵不断,斗得地面碎石翻卷,四野夜风皆似为之一滞。

 

八名白毦见对方首领先手发难,唯恐其余四人趁乱脱逃,便迅速从两翼合围而上,试图将四人困于中央。

 

刹那之间,张元清骤然暴起,身形一旋,飞刀寒芒破空而走,直指白毦骑队之首。几乎同时,他腕势一转,第二刀自侧斜掠而出,划过夜风,正中一匹战马的面甲。那马受惊嘶鸣,前蹄乱踏,几步后险些仆倒。

 

张元清动手的刹那,元宝也已抢先一步出击。他脚下一跺,袖中“啪”然弹出一道暗铜色机关。两枚飞石疾旋飞出,带起一道细索,仿若游蛇缠藤,瞬间缠住两匹马的前腿关节。那两骑人马猝不及防,战马前蹄一绊,顿时失衡,连人带马摔倒在地,重甲撞击声在夜风中砰然作响。

 

元宝毫不停顿,身形一跃而出,袖中抽出一柄精巧弯刀,寒光一闪,干脆利落地划断倒地战马的喉管。血光喷涌,瞬间染红了地面与夜色。另一匹马上的白毦却反应极快,马术极精。战马倒地瞬间便收腿卸力,那白毦一抖缰绳,及时腾身后撤,避开马身压迫。待元宝退开,他已让战马踉跄起身,重新立稳。

 

崔巧儿轻身跃入战圈,她平时看着乖巧,动作却极为灵巧利落,像是久经战阵。她以飘忽身法穿梭其间,专挑敌人顾及不暇之处突袭。她使一套外门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几次贴身近擒,竟将两名白毦拖下马来,翻倒在地。其中一人被她顺手点住手腕要脉,直接失了持械之力。张元清看准时机,手腕翻动,将两柄飞刀送进了这两人坐骑的脖颈之中。

 

白毦亲卫没料到对方人少,竟还敢先手发动突袭。猝不及防之下,三匹战马当场毙命,阵型顿时一乱。然而这些人终是唐门挑选出来的精锐,反应极快,几乎在战马倒地的同时便展开反击。八人迅速列阵,攻守之间互有掩护,动作娴熟得仿佛早已演练过此类突袭场面。

 

那三名落马的白毦毫不迟疑,当即欺身上前,直扑元宝与崔巧儿,意图贴身缠斗,限制两人的机变与身法。仍在马上的五骑则分作三路:其中两骑迅速绕行,从侧后压向霹雳堂众人后阵,欲逼近张元清,使其疲于应对,难以再援他人;又有两骑策马奔突,直取尚未有动作的封常,显然想逼迫他展现实力,以便己方评估战局;剩下那一人勒马于外,居高控势,不急出手,随时准备插入战圈,补防破口,显然是此队临阵调度之人。

 

封常站在队侧不动,目光沉稳,左手一摁背后的机关箱,只听“咔哒”几声脆响,数道细簧臂架迅速弹出。转瞬之间,数枚机关射钉破风而出,宛如连珠之雨,直取那两骑来势凶猛的白毦亲卫。当头一人虽披重甲,却仍被连中两处,力道之猛,震得连人带马齐退三步。另一骑见前马失衡,猝然收缰,马蹄骤顿,冲势亦受阻。

 

封常虽已入内堂,但入门未久,尚未修习内功路数,所用仍是外门旧法。他手下不停,见敌势略缓,便一扯箱侧布绳,只听嗡然一声轻响,一张极薄如圆锯般的金属盘从箱侧飞旋而出。寒光一闪而没,那两匹来势未止的战马竟各自一腿被利器斩断,马嘶声撕裂夜空,血溅当场,二骑顿时翻落尘中。

 

短短数十息之间,霹雳堂众人合力斩落五匹战马,使白毦骑阵顿时失势。可对方毕竟是唐门精英,哪怕落马,也能迅速列阵反攻,攻势不减。

 

随着激战时间拖长,霹雳堂除楚行烟之外的四人终因寡不敌众,渐感力不从心。张元清肩头被一记唐丸的二次爆发擦中,鲜血染红半边衣袖,却依旧神情冷静,手中飞刀未有一瞬停歇;元宝腹部遭一柄飞锤重击,身形踉跄,几乎当场翻倒,险些被补刀腰斩,惊出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如纸;封常胸前中了一掌,劲力深沉,伤势最重,呼吸间已隐有血气翻涌;崔巧儿步法虽灵,但敌攻势太密,终被一记刀背扫中腰侧,脚步一晃,气息愈发紊乱,呼吸渐重。

 

局势渐紧,胜负未分,霹雳堂众人却已人人带伤。

 

另一边,楚行烟与阿虎的交锋仍在持续,二人身形翻飞,拳掌兵刃交错不绝,几乎已从原地绵延斗至小道尽头。

 

楚行烟脚下轻盈如燕,出手如流光剪影,步步紧逼,数次趁阿虎旧力未卸、新招未发之际,抢身贴近,一掌拂过臂肘,一指挑向肋下,每一次都似乎稍稍触及实处,却又未能真正攻破。她的绢索数度如电游走,银芒缠绕,若换作旁人,早已被纠缠封招。然而阿虎稳如磐石,双锏护身如墙,每次破绽乍现,立刻便以厚势还守,坚壁不破。

 

虽不曾得手,楚行烟凭借凌厉身法与连绵掌势,终究在气势上略占上风。她左掠右翻,攻守皆灵,渐将阿虎逼入窄角,使其再难借力卸招或腾挪展开。但阿虎始终不急不躁,眼神沉定,气息沉稳如初。他虽落入下风,却招架得当,未曾中过半招。双锏翻飞之间,犹有余力随时反攻,稳守之中,一时未露败相。

 

二人交手数十招,斗得草叶翻飞,碎石激溅,掌风锏影之中,夜色都似为之一震。胜负尚未可知,气机却已紧绷至极。

 

就在双锏风声再度逼近之际,楚行烟眼神一凛,身形一转,脚下骤然一虚,轻若落雪。

 

她猛地施展出“流光踏雪”,身影如雾中微光,疾掠三步后陡然拉开与阿虎之间的距离,脚尖一点战场碎石,整个人已腾空而起,衣袂飞舞,宛如惊鸿掠影,竟一跃骑上了阿虎方才所乘之马!马受惊嘶鸣,她却不作停留,翻腕便是三掌拍出,风声如刀,逼退欲来拦截之敌。

 

张元清与元宝早已心领神会,几乎同时出手。

 

元宝袖中一抖,一道机关飞石疾掷而出,落地即爆,尘沙顿起,遮蔽视线。张元清飞刀连发,寒芒接连掠过两骑前路,逼得白毦二人急收缰绳,阵脚略缓。元宝借此扑身前跃,硬生生挨了欺身而至的一记重掌,左肩重震,鲜血自袖中涌出。然而他人在空中,仍强忍伤势,反手连发两支袖箭。

 

一支破空直射,正中一名白毦面门,其人惨叫一声,自马背翻落;另一名骑士见状,挥刀横挡,将袖箭磕飞,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便见封常已冲至眼前,举起沉重机关箱,猛然砸向面门。那人仓皇应对,终究力不及势,被生生砸落马下。

 

楚行烟眼见空隙出现,身形再掠,脚下一点,一跃而至最后一骑侧旁,手中缠绢如蛇疾舞,猛然一绞,便将马缰死死扯断。那骑士尚未反应过来,身形一晃,座下战马狂嘶扬蹄。崔巧儿眼见时机已至,腾身跃起,一脚横扫,正中对方胸口,将其自马鞍上踹落。

 

兔起鹘落,掌影刀光之间,原本所剩的四匹马皆已被霹雳堂四人夺下。

 

“上马往东!”楚行烟一声低喝,众人几乎同时飞身上鞍,元宝乘于楚行烟身后。战马踏乱尘沙,铁蹄破风而起。

 

唐门众人眼见其势已难当,皆厉啸出手,暗器齐发,夜空中寒芒如雨。

 

元宝翻身跃起,于马背之上高高举起一柄折叠机关磁力伞,伞面轰然张开,磁力涌动,将飞来的钢制暗器悉数吸住,伞面“叮叮”乱响,如雷骤至。然而他未曾料到,阿虎所掷,竟并非寻常铁器,而是以玄武岩精打细磨的暗器,磁力伞对其毫无作用。

 

尖锐石器在元宝右上方爆开,带着残影纷纷射入元宝身上,肩颈、腹侧、腰下皆中数处,登时血光涌起,整个人顿时软倒。

 

“小宝!”楚行烟目光骤变,翻身而起,一把将元宝拦腰救起,置于身前,强撑身体护他一线生机。她一手控缰,一手将他按在怀中,紧咬银牙,率先冲出重围。

 

张元清、封常、崔巧儿三人亦策马紧随,四骑如箭,转向东路,破林而去,霎时已奔出十丈之外。

 

夜风卷过乱石草地,只余唐门白毦众人愤然呼啸之声,在风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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