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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摸鱼儿 浮玉流光 13

  • 作家相片: 猫镇之主
    猫镇之主
  • 5月6日
  • 讀畢需時 15 分鐘

13 那流光初照

 

 

首先是雷崇溯堂主的奇怪之处。

 

小夏初任“听风”时,案桌设在三楼,平日又以机关遮掩摸鱼,对楼中事务鲜有细察。自改任“捕风”之后,案位调至四楼,恰对通往五楼的阶梯。起初未觉异样,待得聚雷铳一事暂时搁置,每日只需案头安坐,渐渐便察出些不对来。

 

五楼,正是雷崇溯日常办公之所,那间常年茶香不绝的静室。凡需送呈堂主的消息,无一不经四楼而上。而自楼顶传下的命令,也必循此路而回。日久天长,小夏眼见惯了这上下往返,忽一日心血来潮,悄悄数了个数。

 

那日送上五楼的情报,共计二十三则;而当日自五楼传下的命令,竟有十九条。

 

数字看似寻常,细思却极不合理——若所有命令皆因情报而发,按理情报应远多于命令才是。毕竟,哪怕是一个主事弟子便可定夺的人员调动令,便需有多方情势支撑:异地分舵人手缺口、动因详情、被调人员档案、当前任务状态……这些信息,少说也要三五则以上。更遑论那些需由堂主亲批的机要大事,往往牵连更多。若仅凭一两则风声,便骤下命令,未免轻率至极。而倘若并非如此,那这“十九条命令”之上,尚有多少根本未见上报的影子理由,又是如何传入雷堂主耳中的?

 

小夏留意到此处古怪之后,又偷偷进行了几日计数。结果都是一样,上报情报和下发命令近乎相等。而经小夏自己粗略计算,情报数量应至少为命令数量的五倍才合理。这还未计入有些重大情报需要多处来源相互佐证。经小夏日常观察,这个估算在主事弟子和副堂主两级的命令发布上是大体符合的,唯有在雷崇溯这里对不上。在越想越觉古怪,却始终找不到破绽所在。铃堂的情报体系繁密如蛛网,每一条信息都有据可查,每一道命令也都留有副本备档。表面上,一切都合乎规制,滴水不漏。

 

直到某晚,陆渊来找夏家兄妹共进晚饭,席间闲谈及内堂诸事,小夏便随口提起了这个疑点。

 

“你数那些送上楼的消息,是不是全都从你眼前那条主道过去的?”夏鸣琴听得兴致盎然,忙问道,“会不会还有别的路能通往五楼?”

 

小夏摇了摇头,取出仓颉盘,缓缓拨出字句:“结构通透,并无它路。”意思是四楼楼层一览无遗,纵有隐秘机关,也绝难藏得一条直通五楼的暗道。

 

鸣琴沉吟片刻,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堂主夜里另设消息渠道,从别处接信?”

 

小夏再次摇头,盘上字轮轻响:“无必要。”雷崇溯身为堂主,本就是消息汇总的最终终端。若要另设密线,昼日堂而皇之地通过正式渠道送信,反而更为安全可控,无需夜里新开辟一条消息通路,横生枝节。

 

鸣琴再次沉默,这回久久不语,半晌才道:“莫非……是用了什么飞禽,或某种机关,从外头直接飞进五楼传信?”

 

小夏叹了口气,没再回应。鸣琴自己说完也意识到了问题,眉头皱了皱,接着自言自语般地否定道:“不对不对……内堂白日人来人往,若真有东西常在铃堂楼外飞来飞去,怎可能没人看见?”

 

这时,一直沉默的陆渊忽然开口:“也许是咱们多心了。老头子以前常说,雷崇溯思虑深远,聪慧绝伦,是那种能见微知著的人。也许他真有本事,只靠三两条线索,便能推断全局。”

 

鸣琴没应声,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像还在心里盘算什么。小夏也一时无言。陆渊说的或许有理,或许只是想当然。但眼下既然仍解不出这层疑云,便只能暂且搁下,继续留心观察,待有什么新动静,再行断定不迟。

………………

 

另一件奇怪之事,则是由聚雷铳引出来的。

 

那日校场试铳之后,小夏次日便将那三枚已耗尽的雷玉送去斧堂销账。支领了新一笔材料费用后,他又顺路去了明月坊的天机坊铺子,想看看能否再添几颗低品阶的雷玉备用。

 

天机坊素来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小夏又是熟客,因此很快便见着了掌柜何稳如。

 

在陵州天机坊分坊,提举陶智远是朝廷派驻的官面人物,平日多在州衙办公,极少踏足坊内。匠首包大春则是本坊首席工师,自去年新招一批学徒后,大多时日都窝在后坊工舍教课修器。于是,这店面上的生意来往、库存采买、账目核销,几乎全都仰仗何掌柜一人打理。

 

据铃堂档案所载,这位名字听来便四平八稳的何掌柜,果然也如其名,虽不通武艺,却颇有商道之才。他是提举陶智远当年在陵州本地亲自招募的,曾在水云记名下的一间布料行担任过数年二掌柜,老练周全,善于交际。

 

小夏平日与天机坊打交道,见得最多的便是这位略显富态的何掌柜。今日一进门,何掌柜见是熟面孔登门做生意,立刻堆起一脸的笑容可掬,满脸肉都随着动了起来,热情招呼道:“哎哟,夏兄弟来了!今儿个可是来采买?越州那边恰巧刚送来一批新木料,木性硬韧、纹理细密,做机关兽的主脊、护板都恰恰好。要不要随我这边来看看样品?”

 

小夏脸上照例挂出一副得体假笑。何掌柜这套说辞他听得耳熟,每回来访,都“恰巧”撞上新料进店。若句句属实,只怕江南一半的机关材料都得由这间小铺子中转才是。

 

可他身在铃堂,自然清楚得很——这家贴着霹雳堂总舵边角的天机坊分坊,无论进货还是出货,放在各州城的天机坊分坊之中算得上是量最少的一批。除却零星卖给本地几家富户一些民用巧器,大宗原料几乎都供应霹雳堂一系,连商道都近乎是“定向投喂”。恐怕其更主要的职能还是充当朝廷放在霹雳堂边的眼睛。

 

小夏操起仓颉盘,拨了几字,说明此行是为雷玉而来。何掌柜听了,脸上笑容一顿,旋即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语气却依旧和气:“哎呀,夏兄弟,这可是这个月您第三回来取雷玉了。算上前两次的数,可早就超过了总坊每月分给我们的配额。上回那一批,实在是看在咱大堂是财神爷的份上,我才动了点应急库存凑出来给您。这回嘛……是真没余下的了。除非……”

 

话虽说得婉转,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嘴上说的是“没有”,可神色与语气却丝毫没有一丁点要拒人于门外的意思,反倒在言语之间频频暗示:如果“实在”想要,货未必真是全无,只是看这位老主顾有多“实在”了。

 

小夏心中自是明镜一般。天机坊分坊的库存调配流程他熟得不能再熟,这点雷玉配额,不可能才过月中便已出清。虽说近来因试制聚雷铳,他的确比寻常月分多领了不少,但天机坊连应对这一点波动的余量都没有,也未免太过寒碜。不过他倒也没真抱太大指望来采买,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何掌柜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一听便知:若肯走点不正规门路,货还是能“挤”出来的。

 

至于方法嘛,小夏也能猜上个七八分。无非是从那些原本要发往外州分坊的料里,截下一部分先行售出——赚一笔眼前的好价,再回头慢慢从别处调剂补回去。左右各处分坊也都设有缓冲仓,不至于立刻断货。陵州作为水路交通的大枢纽,这个数量的货物调配,对于何掌柜来说肯定是轻轻松松。

 

小夏提笔,正打算写下一个何掌柜“刚好能咬牙点头”的价码,忽听店铺后坊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爹,这个月江州那边减少的雷玉配额,师父说要留几块下来教课用,你可别又全卖出去了。”

 

话音清亮,一下子就把店里静得发沉的气氛打破。小夏搁下笔,一脸坏笑的看着尴尬不已的何掌柜。

 

随即帘子一掀,一个姑娘大步跨了出来。身穿湖蓝色短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小麦色皮肤的匀称手臂,指尖还挂着半张未拼完的机关骨图。她步子不快,却有种行路带风的爽利,身形高挑,背脊笔挺,走到柜前时因正午阳光斜斜照下,映得她额角汗湿微亮,神色却毫不在意。说话间将图纸往柜上一放,偏头瞧见了小夏,眉梢一挑,显然没想到这个冷清的小铺今日竟有客人光顾。这姑娘小夏是听何掌柜说起过的,但从未打过照面。听她言语,该是何掌柜小妾所生庶女,唤作芸娘。

 

芸娘的眉眼和精气神与时下商贾人家那些精心教养出的富家千金截然不同,不见端庄娴静之姿,也无半点见生人时应有的羞怯婉约,反倒透着一股明亮的精神气。那双眼清澈澄澈,如映炉火照金石,带着几分不惧人眼的自信与朝气。正是这双眼睛,为她本不惊艳的容貌添出几分别样的俏丽与神采。

 

据何掌柜说,芸娘年纪比小夏大近一岁,自幼便痴迷机关巧物,家中又恰是做这门买卖的,索性未曾拘她学那些闺阁礼数。年幼时便由坊中老匠人启蒙,去年更正式拜入匠首包大春门下,如今也在后坊与诸学徒一同学艺。何掌柜曾向小夏提起过自己有这么一个痴迷机关术的女儿,希望小夏有空的时候能来指点一二。

 

“你是大堂的人吧?”她大大方方地与小夏打了声招呼,“我认得你们的衣服。”

 

小夏点了点头,略一拱手,并未言语,也不去点破她方才那句无心话,刚好让她爹每个雷玉少赚了二十两这件事。

 

芸娘见他沉默,还以为这年轻客人倨傲寡言,也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随手从柜台上挑了几颗小零件,便转身朝后门走去。

 

“芸娘,先别走!”何掌柜这才从尴尬中回过神来,忙唤住女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斧堂的夏观棋夏少侠。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位……”

 

那叫芸娘的少女闻言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她怔了一瞬,随即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眼神像是一下子亮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夏观棋!”她直直地盯着小夏,神情间透着掩不住的崇拜之色,“我爹和师父都说你是机关术的天才……啊!你手上的,就是传说中那个神奇的字盘吗?”

 

她这才注意到小夏手中那枚沉静无言的仓颉盘。片刻后,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颊微红,神色略显局促。她想起来了,有人说过夏观棋因故失语。方才自己还误以为他傲慢,不肯理会女流,如今回想,颇觉羞窘。

 

小夏心下苦笑,发觉此刻场中最尴尬的人,正渐渐从何掌柜变成了他自己。

 

他低头拨动仓颉盘,五轮轻转,字轮与铜钱配合流畅,精准地停在两字之上——“幸会”。算是对芸娘方才那一连串热情言语的间接回应。

 

芸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字盘,只见五盘联动,层层嵌扣,每一字落定都毫厘不差,分毫不乱。她眼中忽地泛起一层炽热的光,像是寻常女子见到绝世珠宝,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她伸出手来,仿佛想要触碰那枚流转如生的机关器,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犹豫、迟疑、又难掩心动,像是唯恐一触便会扰乱了什么极其精妙的东西。

 

小夏倒是不介意让芸娘试试操纵这仓颉盘——哪个工匠做出得意之作后,不想让同行欣赏把玩?更何况,在小夏眼中,天下喜爱机关之术的人皆是同道。仓颉盘亦无涉堂中机密,自然也无须有门户之见了。

 

于是他将字盘轻轻递出,唇角带着和煦的笑意,朝芸娘微一点头,示意她尽可试试。芸娘眼神一亮,先是怔住,继而惊喜几乎掩不住地写在了脸上。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字盘,仿佛手中托着某种稀世宝器。

 

小夏却已不再看她,转头望向柜后何掌柜,提笔在纸上落下一个数目——比他原先准备写的,恰少了整整二十两。

 

何掌柜站在一旁看得分明,忍不住苦笑着挠了挠头。眼瞅着手到擒来的好价被自家女儿一句话打了个对折,这亏吃得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不过转念一想,女儿素来闭门学艺,少与外人接触,如今能借这桩买卖结识一位年纪轻轻便入霹雳堂内堂的机关天才……这事,将来或许能有别的进展……自己是不是该寻个法子,悄悄运作一下……

 

小夏轻轻敲了一下台面,何掌柜才从心里脱缰的算盘声中惊醒过来。他习惯性的换上一副吃了大亏的表情,从台面下的暗格里拿出六个丁级雷玉来。

 

小夏心中微微一动。雷玉虽不算罕见,但也绝非寻常之物。斧堂每月从天机坊采买的,各种品相的加起来也就三十多个。这个月因为聚雷铳一事消耗太多,自己对天机坊店铺已经算是竭泽而渔了。谁料何掌柜竟还能一下子掏出六个。

 

小夏心里虽然吃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手指划了个圈,表示全要了。然后,他若无其事的在纸上写下了“江州”二字,随后用一种不冷不热的询问眼神打量着何掌柜。

 

何掌柜头上已悄然冒出冷汗。刚刚芸娘那句话泄露出的信息,绝不止“店里还有雷玉”这一条,没想到竟真被这年轻人一下揪住。

 

虽说世人仍习惯将天机坊归入江湖门派,但知情之人都清楚,其背后的朝廷背景,使其得以在九州任一城设坊开业。既然霹雳堂地界有天机坊,唐门的势力范围内自然也会有。霹雳堂能与天机坊做生意,唐门自然亦可。江州既在唐门所辖,其配额内的雷玉,原本便是为唐门所备。这一点,无可置辩。如此看来,照芸娘方才那句话所透露的意思,小夏如今收走的这六块雷玉,正是本应送往江州、供给唐门之物。

 

唐门如今与霹雳堂在西南之地摩擦不断,像雷玉这等战略物资,却仍需经由陵州这霹雳堂的腹心地带转运往江州,实属无可奈何。

 

蜀州、江州两地群山环绕,陆路入蜀艰险异常,更有“蜀山盗”之流横行山道,悍勇异常,竟连唐门多年来亦未能肃清。另有一路,可自云州南下入蜀。然云州局势更为混乱,连朝廷都多有鞭长莫及之感。故而中原与江南诸地的货物,欲运往蜀中,大多仍得依水路,自濯川而上至江州,再由江、蜀之间的大巴山栈道运入蜀州。

 

按理说,霹雳堂若要掣肘唐门,最直接的法子便是断其商路,截其货脉。然而天机坊的货物流转背后有朝廷支撑,霹雳堂纵有不满,也难以堂而皇之地干涉。于是对这流入江州的雷玉等物资,虽心知肚明,却也只能听之任之。

 

但这毕竟是三方之默契。如今被挑到明面上,终归还是有些不好看。何掌柜讪讪地笑了笑,低声解释道:“唐门近月来确实一直在逐步下调雷玉的订单。但总坊那边尚未正式更改运往江州的配额。于是我便擅作主张,将这部分差额暂时留在陵州,等日后总坊调整,再择机转运他处。夏兄弟若有不快,还望见谅。”

 

小夏倒也不会真因此同天机坊翻脸。且不说此事铃堂早已知情,便是真要借题发难,也轮不到他这个才入内堂不到半年的新弟子出面操持。何况如今何掌柜连“订单”这种天机坊内部事务都说了出来,虽说大家心知肚明早晚是瞒不过铃堂,但这份开诚布公的姿态,也算得上是一番诚意。所以小夏也不准备在此处再作文章了。

 

此番事毕,他回头望去,只见芸娘仍在柜旁摆弄仓颉盘。看她有些笨拙地操弄着五行盘,试着拨动字轮,显然还未摸清其运行的章法。小夏心中微叹:看来这位姑娘虽是钟情于机关之道,可在天赋上,恐怕还是略有欠缺。想来也算合情合理——若她真有惊才绝艳之资,何掌柜早便带她投入霹雳堂门下,奔个更广阔的前程去了。哪里还会困在这天机坊里,与一众学徒一道学艺。

 

毕竟在陵州这一带,霹雳堂才是所有巧匠心中最理想的归处。

 

………………

 

收回仓颉盘,与何掌柜父女告辞后,小夏带着满腹心事回到铃堂。他方才离开天机坊时,心中曾有一瞬升起某种微妙的不适感,总觉何掌柜那番说辞里,有哪里不太对——可这念头尚未成形,便已在何掌柜的热情相送中消散了。

 

直到重归四楼案前,他调阅江州近几月来往情报,花了一整个下午细细梳理,再用了小半个月画各种图表比对,才终于隐约理出些端倪来。

 

江州方面,唐门正与不断渗透的霹雳堂分舵僵持角力。尤其是一年前,唐门遣来一位名叫唐骁的江州主事,其人据传是唐门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人物。自他插手江州事务之后,唐门动作愈发凌厉,正面抗衡之势愈加明显。

 

其中尤以唐门新近打造的雷玉机关兽最为棘手。唐门走的是精制路线,虽数量不多,却每一台都独一无二、手段诡谲,令人防不胜防。这给霹雳堂在江州的分舵带来极大的压力。

 

近几期前线送回的战报中,唐门机关兽的出现频率已明显上升。在逐渐升温的冲突之中,唐门对雷玉的需求理应水涨船高才是。可如今依何掌柜之言,唐门的雷玉订单却在逐月递减。而这点,竟也被铃堂安插在濯川沿途码头的耳目所佐证。

 

这就十分蹊跷了。

 

若非唐门悄然在势力范围内发现了尚未公开的雷玉矿脉,那便只可能是开辟了新商道,自有一条霹雳堂尚未探明的供给路线,得以源源不断将雷玉输入江州。

 

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在当前局势中掀起风浪,动摇全盘。

 

可是怎么看,这两个可能中的任一条,都不像是能轻易遮掩得住的事。雷玉出产一向由朝廷垄断,若真另有新矿现世,绝非区区唐门能私藏不报。何况新矿一开,所动用之人力物资,必然浩大,稍有风吹草动便极易走漏风声,岂有可能悄无声息至今。

 

至于另外一种可能——新辟一条入蜀商路,从中原绕开濯川,另设转运,且能大批量调拨雷玉入江州——那更是荒唐得近乎难以置信。若真有此事,以铃堂在濯川、江州沿线布下的眼线,和中原诸城的分舵,断无道理连一点风声都未曾察觉。

 

小夏越想越觉头疼。到底是哪处出了错?情报?推断?还是哪里遗漏了第三种可能?

 

他盯着案上一堆摊开的简牍公函,揉了揉眉心,终于决定放弃独自冥想这等问题。既然猜不透,那就赶紧写份呈报,让雷崇溯陪他一起头疼去罢。

 

晚上回到住处,小夏又没见着夏鸣琴——她最近几乎夜夜都有巡更任务,小夏都是早上出门前才能和刚下值的她打个照面。可他心中堵着疑团,实在想找人说说,便径直去了楚行烟那边。

 

楚行烟看完他写出的分析与推断,沉吟片刻,倒也果真提出了一个新的方向:“或许……唐门找到了什么法子,可以减少雷玉的消耗?”

 

这猜测倒并非全无根据。

 

早在启霆之前,唐门便以制作各类机关暗器闻名于世,其威名在江南以外甚至还在霹雳堂之上。相比霹雳堂的器物以力取胜、偏重实用,唐门之物则往往更为精巧、结构诡异,于江湖上向以“凶险异常、防不胜防”著称。

 

唐门乃是一个比霹雳堂雷家更为保守、也更为严密的宗族体系。其匠师人数不多,皆隐于蜀州城郊的唐家堡之中。据传那里的每一位工匠,放眼外界都可称得上宗师之流。但凡接受唐家秘技传承者,终生不得离堡半步,因此其工艺技艺得以代代精进、冠绝九州,却也绝无可能外泄。然其体制所限,产量始终有限,只能走精品路线,难以大规模铺展势力。唐门也因此多年未能扩张出蜀地,在大势上始终处于守势。

 

但若说这样一个技术底蕴深厚的宗派,在雷玉时代开发出某种领先于世的“节玉之法”,以更低的消耗达到同样的战力表现,也并非不可想象。

 

只可惜,目前所掌握的消息仍太过零散,难以确认。而且即便真有什么“节玉之法”,也大可不必减少雷玉订单——消耗再少,毕竟也是消耗品。

 

楚行烟见小夏猜来猜去,眉头越皱越紧,便提醒道:“陈望舟如今不是正任江州分舵虎组执事么?照理说,他应当跟唐门的机关兽打过不少交道。你不妨写封书信,让他寄些残骸来看看。以你的眼力和手段,或许真能从中窥出些端倪。”

 

小夏一拍大腿,怎么把陈师兄给忘了!

 

陈望舟同样出身慈宁庵,是个孤儿,年纪与楚行烟相仿。只是他入庵较晚,比夏家兄妹还晚了四年多。况且他进庵时已是懂事年纪,外间流亡多年,性子早就定了——寡言木讷,待人疏离,天生带着一种被磨平情感棱角的沉默。虽然他对楚行烟和夏家兄妹这三个和自己年岁相近的孩子颇有好感,也曾试图融入这个小团体,但终究自觉情分不及三人自幼相伴那般亲厚。久而久之,便习惯了藏好自己羡慕的眼神,游离在这个小圈子的边缘。

 

出庵后,他加入霹雳堂外门,不久即被派往外地分舵。先是在数处偏远之地轮调磨炼,最终落脚江州,现任分舵虎组执事一职。

 

这些经历,原是陈望舟写信向妙观师太汇报近况时提到的,再由妙观师太一并转述给了楚行烟与夏家兄妹。若不是楚行烟此时提起,小夏还真一时想不起,这位陈师兄竟正身在江州前线。

 

于是两人商议之后,便联名写了一封书信,托堂中驿脚转往江州,请陈望舟若方便,寄些唐门机关兽的残骸回来,若有带雷玉构件的部分尤佳。

 

做完这些,小夏一时也想不出更直接的应对之策,只得先静观其变,等东西寄来再作打算。

 

然而,次日清早,他便被铃堂弟子召上五楼。原因自是因为他昨日递交的那封关于江州异状的呈报。

 

只不过他万万没料到,这一回与雷崇溯的会面,江州之事尚无定论,那位堂主本人身上的异常,倒是先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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