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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摸鱼儿 浮玉流光 12

  • 作家相片: 猫镇之主
    猫镇之主
  • 5月4日
  • 讀畢需時 11 分鐘

12 灯微聚

 

 

器具被从灰布包中缓缓取出。

 

夏观棋低头,指腹轻抚器械背脊的一枚嵌铜刻线,那是他亲手雕出的聚势纹路,如游蛇缠枝,盘伏于双轨之间。线脚极低,却分毫不乱。器身长不足三尺,前细后阔,通体以寒铜为骨,外壳拼缀斑斓铜皮与织晶构件。虽尚未完工,轮廓之间却已自具一股荒蛮初生的威仪,仿佛天生便为降下雷火、宣告众生劫数而铸。

 

这是他的“聚雷铳”——非弓非弩,以雷玉为胆、聚势为魂,原理根于“雷曲生磁”,由“聚势之术”催发。今日,他带着妹妹鸣琴与好友陆渊,在这盛夏初阳下的校场,是来见证一个连他们自己都未明其意义的新起点。

 

夏观棋检查最后一枚引簧,神情专注,无言如常。铜线绕环已接,机关各处皆作暂固,轨中那颗弹丸尚在微颤。他的动作一如往常制器时那般克制而细腻,每一道力道,都似在掂量雷霆应于何时落下。

 

陆渊站在一旁看了半晌,终究没再插嘴,只摸了摸鼻梁。比起往日的轻佻懒散,此刻他竟有几分异样的严肃安静。他虽不懂这器物的原理,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寻常的“新玩意儿”。当初听小夏要试新器,他自告奋勇抢了首试之权,如今见到实物,却忍不住下意识想退半步。

 

夏鸣琴在出门前便已细看过这“聚雷铳”,对其构造与脾性心中有数。此刻,她的注意力并不在器物上,而在四周。她沿着校场缓步巡视了一圈,最终站在夏观棋与陆渊身后丈许处,神情警觉,目光不时掠过大门口、围墙顶、以及远处那座讲武高台。虽说距点卯尚有半个时辰,但此地属公共试阵场,难保不会有早到的弟子无意闯入,引发危险。

 

她对哥哥的机关造物一向极有信心,真正担心的,反倒是这东西若威力过猛,一时失控,误伤旁人。她还悄悄留意了几处可藏身之处,目光在假山后、角楼阴影与围墙缝隙间一一掠过。毕竟如果这“聚雷铳”的效用完全如哥哥所料,则将来必成霹雳堂重器。如今虽无人知其机密,然多加防备总是不错。

 

检查完各处机括,小夏向陆渊演示了瞄准的要领与发动手势,随后将器具递给他,朝一丈外的木靶轻轻一点,示意从那里试起。

 

陆渊点了点头,沉心静气,抬起铳口,摆出一个潇洒而不失稳重的姿势。铜匣入槽,机簧应声锁定,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嗒”。

 

雷玉启动前,三人皆屏息。四下无声,唯有风过草纹,仿佛天地都在等待这一刻的发生。

 

铜线骤然收紧,轨间电弧闪现,带着细微而尖锐的“嗤嗤”声,一道蓝白光弧倏然划过空气。

 

“砰。”

 

弹丸出轨,仅跃半丈,力竭坠地,滚撞在靶前木栏,发出一声短促却真实的回响。

 

下一瞬,铳口接线处炸出一缕白烟,火星四溅。空气中迅速弥漫出油纸铜丝过载后的灼焦气息,辛辣呛鼻,直冲喉咙。

 

陆渊持器的手臂微震,肩胛一沉,面色一瞬泛白,却强撑未退。他低头看那一团断裂处焦黑的油纸铜线,神色复杂。

 

夏鸣琴已飞身跃至陆渊身侧,果断接下他手中的样铳,目光一扫,开口便问:“受伤了吗?”

 

“被雷劲回打了一下,应无大碍,琴妹放心。”陆渊嘴上轻描淡写,心中却因鸣琴关切暗自欢喜。只是见小夏始终神色未动,又担心这宝贝样机就此报废,便咧出一丝苦笑,道:“夏哥,这……”

 

夏观棋走上前,俯身捡起那颗落地的弹丸。弹体尾部已被烧蚀,微微变形,指腹一拂,尚带余温。他未言一语,只在仓颉盘上,拨出一个字:“好”。

 

陆渊与夏鸣琴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这结果好从何来。小夏却已接过鸣琴手中的铳,举至眼前察看片刻,又轻触引导槽内壁,感受其温度。随后,他取出箱中工具与备用组件,径直蹲下,着手调整。

 

他先拆下导轨,略微拓宽了线圈之间的间距,再更换了那截焦黑断裂的油纸铜线。接着取出夹在两枚铜片之间的陶质绝缘片,取下,令原本分隔的铜片在弹簧拉力下自然贴合。最后,他取出那枚几近耗尽的丁级雷玉,换上一块崭新的。

 

做完这些,小夏抬眼看了看陆渊仍在微微发抖的右手,又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夏鸣琴。陆渊见状,立刻叫道:“夏哥,还是我来——”他话音未落,鸣琴已抢先一步伸手,稳稳接过了样铳,动作干脆利落,毫不迟疑。她抬手对准先前那块木靶,眼神一凛。

 

小夏轻拍她肩膀,示意暂缓,然后朝更远处指了指——三丈外的一根木靶。鸣琴没有片刻犹豫,视线迅速移向新靶,双足分开、重心下沉,在呼吸吐尽的那一瞬,果断按下扳机。

 

只听“嗡”地一声清响,光弧亮起,三丈之外的木靶应声崩裂,斜角飞溅。

 

鸣琴一愣,眼睛骤然亮起,整个人几乎要蹦起来。她猛地回头看向夏观棋,难掩惊喜,声音也不似平日的沉稳:“哥,打中了!三丈外,能打裂木靶!”

 

三丈,已是霹雳堂外门弟子练习暗器的最远靶距。此距之内,尚可求伤敌;三丈开外,则多为扰敌气息、配合近战同门之用,意在引敌现形而非重创。鹰组所配制式手弩虽可及五丈,却难以崩裂木靶。而今这柄甲初型样铳,仅是试作,便有此等威力。这聚雷铳,果然未来可期!

 

陆渊也吃了一惊。他首试时,弹丸不过飞出半丈,所受回震之力已令整条手臂发麻。虽知其中有雷劲外泄之故,但此刻见鸣琴一击中靶,弹丸在三丈外尚有如此力道,她却像完全没感受到后震之力一样。心中难免怀疑:是自己资质太差,还是她天赋异禀?想到自己未来的夫人竟有如此神力,自己免不得将患惧内之疾,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却不知,鸣琴的手臂其实也早已酸麻,肩胛震颤,击发瞬间几乎脱手。只是她在见陆渊首试效果不如人意后,便憋着一口气,想亲手助哥哥一臂之力。此愿既成,满腔欢喜,竟将那一身不适尽数抛诸脑后。

 

鸣琴几步奔回夏观棋身边,把聚雷铳一举在手中晃了晃,像是要他亲眼确认这机关真的动了、准了。她一向在外人面前矜持,此刻却几乎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整张脸都透着一股蓬勃跳脱的活力。

 

然而出乎她和陆渊意料的是,小夏并未立刻回应,反倒微微皱眉,陷入沉思。他接过铳体,重新检查了一遍构造,手指在引导槽中轻轻一触,感受其残余温度。片刻后,他再次对线圈间距略作调整,换上新一枚铁弹与雷玉,自己抬手,瞄准了五丈之外那块用于训练手弩的木靶。

 

又是“嗡”的一声清响,似乎比刚才那声更尖锐一些。几乎在同时,远处的木靶猛然一晃,而在更远的校场围墙上,隐约传来一声“啪”的闷响。

 

三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飞身掠出。

 

五丈外,两寸厚木靶正中竟开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圆孔。孔口边缘焦黑,木屑四散。而靶后正对的墙砖上,一颗铁弹深深嵌入砖面,周围裂纹如蛛网般绽开,沿缝蔓延数寸。

 

小夏终于满意的笑了。他转过身,看到两张能塞进一整个木靶的嘴。鸣琴和陆渊是真的吓坏了。他们虽然一向对小夏有信心,却从没想过此次小夏发明的机关威力能如此之大——这可不是工试时的“鼬”型灵机兽,而是小得多轻得多的手持机关。是的,“鼬”型之名不知被哪个有德的斧堂弟子传了出来,如今已是外门皆知了。

 

小夏确实很高兴。他终于确认了自己昨夜反复推演的结果。试验相当成功,手中的甲初型样铳已圆满完成了它的使命。

 

它也确实“到头”了。过高的温度已令引导槽出现明显扭曲变形。这是除了雷玉消耗过巨之外,眼下最棘手的限制。

 

若连寒铜打造的引导槽都承受不住“极”模式的一击,那可选的替代材料便寥寥无几。内蕴寒气的“冰玉”倒是具备极佳的短时降温性能,但质地太脆,一震之下便有碎裂之虞,且加工极难。而“月魄银”导热极快,利于散热,价格也稍低些,硬度却大成问题。斧堂最近一批以“混金之术”炼出的“合铸金”中,倒是有一种材料兼具硬度与导热两项特性,以玄钨与深井铜母为基,称为“乌金铜”。但其混金之术尚在试炼阶段,成品极少,且细算下来估计比“冰玉”更贵。

 

小夏正思索着,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云州有一种特产矿土,以特殊制法可造‘冷陶’,散热极快,坚逾精钢。或可用于改进铳身。”

 

来人正是鼓堂的新弟子,和小夏同期入内的贺无忌。他站在几步之外,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夏手中那支已然报废的聚雷铳,眼底隐有一丝按捺不住的狂热。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维持着那副冷峻的模样。

 

鸣琴与陆渊才刚把因惊讶而掉下来的下巴捡起,下一刻便像两只警觉的猎豹,无声无息地闪到贺无忌身后,与小夏成“品”字形围住了贺无忌。

 

陆渊冷冷的说道:“贺大侠,起挺早啊?在哪儿猫着偷窥半天了吧?”

 

鸣琴却没有说话,脸颊却已悄然泛红。她心中清楚,方才试铳之后太过兴奋,竟忘了自己原本负责的是场地警戒。若是在鹰组正式任务中犯下这等错误,别说旁人,哪怕是楚师姐,也绝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贺无忌并未有半点辩解的意思,只是眼神不移地盯着小夏,继续说道:“我可以差人请云州分舵的同僚寄些‘冷陶’过来一试。若真有效,日后这聚雷铳若能定型量产,可否将第一批成品优先供给云州?”

 

陆渊冷笑一声,抢先回道:“贺大侠怕不是与异族争斗时伤了脑子?斧堂若真需要云州分舵的材料,要多少,云州便得给多少,还用得着你来做人情?”

 

夏鸣琴却不想跟贺无忌多聊材料之事,道:“先一起上,制下他,送交斧堂雷老堂主定夺。”

 

她语气干脆,语调中不带丝毫迟疑。此刻她心中已迅速权衡过局势:贺无忌身为鼓堂弟子,若受霍堂主差遣前来窥探,此事便大有可疑。霍堂主与鞭堂的杜堂主皆为外姓,保不齐早有勾连。既如此,此人便不可交给鞭堂。反倒是斧堂委托哥哥研制聚雷铳,雷老堂主又是知道此事利害之人,将这等可疑之徒直接交予斧堂,才算稳妥周全。

 

贺无忌斜睨了夏鸣琴一眼,语气冷淡:“我本就在校场旁的高台上歇息。你们来了之后在这里闹出这般大动静,我还不能出来查看一二了?”

 

夏鸣琴心中虽知,对方所言并非全无可能——高台确实是自己方才巡察中的视线死角,加之他若真躺着不动,确实难以察觉。但此时懊恼无益,还是得先擒下此人,再由雷老堂主定夺不迟。陆渊与小夏亦是同样想法。不论日后此事如何定性,聚雷铳之机密绝不可轻泄。

 

三人身形微敛,依旧将贺无忌死死围在中央,寸步不让。

 

贺无忌见状,眉宇间寒意更甚,冷声开口:“我本无恶意,不过是想助同门一臂之力罢了。何至于视我如外人?你们当真以为,三对一,便留得住我?”

 

语罢,双足一错,背部肌肉微隆,衣襟鼓动。金丝劲力已游走全身,气机初起,蓄势待发。

 

眼见一场交手在所难免,忽有一道人影自玄牝门内飘然而出,身形如风中白鹤,落地无声。却是铃堂堂主雷崇溯,运起他那出尘若仙的身法“白鹤回栖”,顷刻间已至四人对峙之间。

 

四人见铃堂堂主亲至,俱是一惊,心知此事走向已不由己掌控,便各自收势,放缓气机,拱手见礼。

 

雷崇溯负手而立,神情温和,却不带半分笑意。他似已对方才发生之事了然于胸,却并不盘问,只是目光扫过四人,语气从容道:“夏观棋,贺无忌,你二人随我一趟。”语罢微顿,又补了一句:“其余二人,若无他事,便可自去。”

 

………………

 

一个时辰后,小夏走出玄牝门,与仍等候在门外的鸣琴与陆渊会合。阳光已偏西,而他脑海中仍回荡着雷崇溯方才的言语:

 

“铃堂本是听风捕风之所,内外不忌,怀疑所有人,本就是应有之义。从这一点看,你们不信任云州转来的贺无忌,察觉有外泄可能便即刻设局留人,此举本无可厚非。甚至可得‘慎敏’二字。”

 

“只是,若为稳妥,当以二人缠之,一人即刻往鞭堂报信。鞭堂律令严明,最重戒律,有其助力,既保密不泄,又无走脱之虞。”

 

“然,如今却无需如此。贺无忌其人,绝对可信。我已命人将其资料送来。你既为铃堂之人,亦有权限调阅。相信你读过之后,亦会得出与我相同之结论。”

 

 “至于此间之事,若论泄密之可能……与贺无忌相比,陆渊与你兄妹二人,尚在其之上。”

 

随后,他便看到了这位云州来的同门的资料。

 

………………

 

贺无忌|现籍:陵州总舵·鼓堂(密级:地一)

籍贯:云州·原石梁村(现废村)

初记载来源:云州分舵舵主雷崇礼口述,录入《云州分舵旬报·乙卷》附录丁戌则

 

简历摘要:

贺无忌,男,约生于承曦二十年冬。年七岁时,原籍石梁村遭异族部族袭掠(事件记载详见《启霆六年云州边事录》甲卷)。村中男子尽遭屠戮,妇孺亦多被凌辱杀害,其母与姊亦罹难。其母临终前将其藏入井中,后由云州分舵舵主雷崇礼亲自救出,带回舵中收养。

 

十四岁入云州虎组外练营,习武刻苦,主修虎组体术与金丝内劲一系,兼修鹰组缉敌术、猴组破械法。外门十三式通例武学皆能精熟。

 

作战风格干净利落,出手狠厉。三年内独立破获异族潜伏据点六处,实战歼敌二十七人(其中“牙奴”者三人,“骨伶”者二十四人)。行事寡言,不喜交游,惟对同袍极重情义,突围战中屡有舍身营救之举。

 

对雷崇礼以父事之,曾立誓:“此身已属霹雳堂,只愿终生征战异族,不涉功名调升。”

 

雷崇礼虑其复仇心过盛,恐其道心失衡,刚锋易折,遂以其根骨上乘为由举荐赴陵州总舵参评。贺无忌虽不愿离云州,终不愿违逆雷崇礼,故循令南来。

 

铃堂注解(密级:地三):

此人战绩属实(查实人:【姓名隐去】),其性孤烈无疑(同僚口述参考《云州分舵旬报·乙卷》附录壬卯则)。忠诚毋庸置疑,唯疑对雷崇礼私人情感高于对霹雳堂忠信,不宜涉权理事务。

 

附:其父贺丰年、母陈翠莲,生前皆为云州分舵鹰组布置之线眼,曾多次传回边境异族动向,屡有功绩。最终一次传信时,石梁村已遭围困。雷崇礼亲赴营救未及,仅救回贺无忌一人。此事于贺无忌十岁时由雷崇礼亲告。

 

【以下附录:详历、调训评语、同袍言述……】

 

………………

 

“确实比我看上去还忠。应该不用担心泄密了。”小夏心道。但因为资料涉密,他也不能告知陆渊。至于妹妹,他们之间如一心二体,从无秘密。

 

“总之,这事就算过去了。” 陆渊并未多问,语气轻松,显然选择了无条件信任小夏的判断:“那云州的材料还要吗?”

 

小夏奇怪的看着陆渊,仿佛他问了个天下最蠢的问题。鸣琴在一旁以手扶额道:“你是不是被雷劲震傻了?你自己不是还说过,斧堂直接就能调。能调为何不调?”

 

陆渊一听,也自觉犯蠢,讪讪道:“我只记得当时要堵他的话,自己说什么来堵的都不记得了。哈哈哈哈——”

 

眼下云州那边的材料还需时日才能送达,聚雷铳的改进暂且搁置,小夏索性决定接下来一段时日就放松一下,继续在铃堂“摸鱼”。做些本职“异征觉知”的事,顺便“关注”一下两位姓雷的堂主,有无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还真如雷堂主所说, “内外不忌”。小夏暗想。

 

这等于是变相的休沐。毕竟几个月下来,铃堂虽整日听风捕影,却也从未真查出什么实质异常。两位堂主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异动。

 

小夏万万没料到,自己暂时放下机关之术专心来干这两件事,不到半月,竟还双双被他看出了点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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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Dickens — arguably the most handsome cat in Tallahassee, FL, and without question the most condescending feline on the East Coast. My profile picture captures one of the darkest moments of my nine li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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