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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摸鱼儿 浮玉流光 03

  • 作家相片: 猫镇之主
    猫镇之主
  • 4月20日
  • 讀畢需時 10 分鐘

已更新:4月26日



03 微响金丝藏旧意

 

 

钟鸣余音未绝,玄牝门已然洞开。霹雳堂外门关闭,隔绝开门外探视的目光。五位内堂堂主步上校场前高台,鞭堂弟子早将五把太师椅依次排开。五堂主依序落座,自钟、鼓、鞭、铃、斧排开。众弟子列阵肃立,鸦雀无声。

 

坐在正中那位五十来岁,身着墨色执法袍者,乃鞭堂堂主杜执衡。霹雳堂虽以钟堂为中枢,五堂地位向例平级并列,凡诸堂共议之事,执掌者随具体事务所属而定。升评属鞭堂职司,故由杜堂主主导。其人形瘦如松,神情冷峻,语声不高,却以金丝劲发出,直透人心:“今年升评,共有弟子六十二人。依旧例,设三试定魁:文、武、工。”

 

 没有任何开场白,也无勉励之语,这位主管赏罚、考绩的鞭堂堂主直奔主题:“文试由铃堂雷堂主主考,武试由鼓堂霍堂主主考,工试归斧堂雷堂主主考。试题与评判标准由三位堂主自定,并于试前宣读。三场魁首亦由主考决定。得魁者即录为内门,归所主持之堂。若一人兼魁数试,得自择其一堂入。”语毕,他目光一扫全场,略顿,又道:“鞭堂全程执秩,评审公正为本。凡有违例、作弊、扰乱进程者,当场除名。”话语至此,杜执衡微偏头,望向最右端一位未发一言的灰袍老者,道:“钟堂虽不主考三试,然依例可从三魁首外自择一人,破格纳入。此人选他堂不得置喙。”稍顿,音量微微抬高:“诸位,规矩明否?”

 

陵州霹雳堂外门弟子逾千,年龄、履历、考绩皆合的亦有数百。可如今站上校场者不过六十二人,尚有贺无忌与夏观棋二人破格在列。所有人都是外四门里精锐里的精锐,中坚里的中坚,响当当里的响当当,自然对升评的规则流程早已烂熟于胸。于是众人低头抱拳,应声如雷:“谨遵堂主律命。”

 

高台之上,杜执衡收回目光:“文试开始。雷堂主,请。”

 

铃堂堂主雷崇溯缓步而出,立于堂前。他年约四旬,身形颀长,白袍轻扬,鬓有微霜而风采不减。远望如落第归乡的秀才,举止间却自有一股从容,似无事能撼其心。眉目温和,神情澹然,立于高台之上,竟叫人心生亲近之感。

 

铃堂主掌九州情报、调度人手,凡江湖大势、官道谍影、外族动静,皆汇于其案几之间。近十年来,雷崇溯深研风向,布线四方,使霹雳堂势力以陵州为心,辐射江南三州,渐入中原腹地,渗透蜀中山岭,乃至遥远的云州边境皆有暗桩耳目。他虽极少离陵州一步,却能坐堂掌局,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霹雳堂之所以能在新帝即位后第一时间察觉政局风向,抢先布局,与铃堂斩获密谍、截留密函、辨析敌踪之功息息相关。而雷崇溯,便是这情报巨网的编织者。

 

对在场年轻弟子而言,此人早非只存于传闻,而是他们耳闻目染、每日提防学习的对象。无论是谁走得再快,只要动静落入铃堂耳中,便注定难有秘密可藏。他既是无数新晋弟子心中想要效法的榜样,也是他们行走江湖时始终无法绕开的那道目光。此人之名,既如高帆远扬,亦如幽谷回音,久听不散,如影随形。

 

只见雷崇溯并未即刻发言,而是低语数句于旁立的鞭堂弟子。片刻后,数名弟子走进校场,为参评众人分发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炭笔。待发毕,雷崇溯方语气温和地说道:“题目很简单。请各自绘出你所知的九州江湖形势图,于午正前停笔。”说罢,他便转身归座,闭目静坐。

 

规则虽然简单,参评弟子们却哪能不重视。众人纷纷展开白纸,发现其长约一尺八、阔近一尺三,大小恰可容一幅中堂小景。小夏望着纸张,握着手中炭笔,心中已在盘算雷堂主此题的用意。

 

升评虽然向来只是三场考核,考的却是六种能力。相传前朝大儒公羊简与天下第一相师洛布衣曾坐而论道三日三夜,后合著《论材》一书,将天下人才的衡量定为六种资质,合称“六根”。书中开篇明义:“吾观人之禀赋,无非六根:曰‘体’,曰‘巧’,曰‘智’,曰‘察’,曰‘毅’,曰‘灵’。” 自《论材》成书以来,无论朝堂还是江湖,对人才的考量便是以此六项为准绳。

 

“体”乃身体素质;“巧”乃精细入微;“智”乃聪慧才干;“察”乃观察感知;“毅”乃心性坚忍。此五项易解易测,唯独“灵”之一项最难捉摸。《论材》有云,“灵者,万物之间,生其通感也。”盖指在万事万物中发现关联的能力。此项禀赋超群之人,往往会在关键时刻 “灵机一动”、“灵光一闪”、“忽有所悟”、“心血来潮”,其所得常出人意料,于绝境中别开生路。

 

这文试规则看似简单,却至少考察了参评者平日里对江湖消息的“察”,与日积月累收集信息的“毅”。而要在不到一个时辰里画出天下形势,必然只能包含重点信息,则考察了甄选情报的“智”。而要在这不大的纸张上用炭笔画出天下形势,则操控入微的“巧”也在考察之列。

 

简单一句话的题目,竟考察了六根中的四项。小夏不得不佩服雷堂主这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的功力。不过他并没想过在文试中拿魁首,自然懒得多花心思思量如何出类拔萃。画还是要画的,若被视为轻慢堂主,那才是真惨。于是小夏便凭着平日里从妙观师太、门内同僚、还有在鹰组做事的妹妹那里听来的江湖大势,画了一张中规中矩的九州地图。

 

然后他在江南的陵州、扬州与越州地界写上“霹雳堂”;在中原的洛州、青州与燕州之间标注“天工坊”;西面的蜀州与江州处写上“唐门”。至于西北的云州,他则用小字列出三大势力之名,以示此地势力均衡,无一家独大。

 

画完基本的三大势力划分,见离午时尚有小半个时辰,小夏又望着图纸出神了一会儿。随后,他在越州东北的空白处添上一座小亭,注明“天玄道”;又在洛州西南的山脉间添画一塔,标为“圆觉寺”。加完这两个尚未正式归属三大势力的道、佛祖庭,小夏看着地图,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炭笔。片刻后,复又拿起笔,在蜀州西部密林山脉间添上一座孤峰,标注“天慈峰”。

 

天慈峰上虽无门派据守,小夏却听妙观师太说过,如今江湖格局,与承曦十四年那场峰顶之战颇有关联。当今三大势力,皆自那役之后方始崛起,于百花齐放的旧江湖中脱颖而出,终成今日之庞然巨擘。既然要绘江湖局势,这天慈峰,便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源头。

 

过得片刻,午正便到了。代表文试的第一盏试阵灯熄灭。参评众人早已收笔立定,寂然无声,竟无一人逾时。雷崇溯缓缓睁眼,起身俯瞰校场,眸光在众人脸上轻扫而过。下一瞬,衣袍微动,足尖轻点高台石阶,整个人如鹤翩然,轻风拂雪般自高逾两丈高台飞身而下。白衣未起一丝飞扬,身形却似凌波微行,步步生玄。不见跃势腾空,其人已于须臾间稳然落于校场地面。

 

众弟子目光所及,无不心折。就连台上其他四位堂主,也在心中暗叹一声好。此身法,正是铃堂镇堂轻功,名曰“白鹤回棲”。相传初代堂主寒夜观鹤归林,有感而悟此技。其诀在于:一气贯身,落无痕,起无声;轻而不浮,逸而不虚。雷崇溯使来毫无烟火气,正合其内蕴,显然已臻形神俱通之境。

 

参评弟子未得指令,便仍维持站立姿势不动。雷崇溯如闲鹤步林,从人群中缓步而行,逐一低头翻看众人所绘地图。偶有停驻,简短问询,复又前行。行至夏观棋跟前时,目光落在西南角那突兀的“天慈峰”三字上,不由微怔。正欲发问,却忽察此子年岁略轻,心中顿明:此人应是雷弘拙提起过的那个少年天才。他心中略一翻检相关情报,沉吟片刻,终未开口,径自向前走去。

 

雷崇溯看似走得慢,却少有久驻。六十二张地图,不过盏茶功夫便已阅尽。继而再展“白鹤回棲”,身形飘然回至高台之上。而后他便从第一列第一个弟子开始,按座次顺序,一一给出评语。令人侧目的,是他方才所行之路线本无规律,进入场中亦非自首排起步,如今却语不漏人,评语精准至字句位置,仿佛那弟子仍手持图卷立于他前。

 

从雷崇溯的点评中,小夏得以窥见他人对这道文试的应对之法。大多数人都与小夏相仿,画的是书局里常见的标准九州图,再依势力分布标明三大派系的势力范围。楚行烟平日巡视陵州四境,对本州地形极为熟稔,于是格外在陵州州界内详细绘出山川水道、关隘要冲。只是这陵州之地,早已是霹雳堂铁板一块的熟地。这些额外信息,在雷崇溯眼中却是“百合镶金,画蛇添足”。这位外貌儒雅的铃堂主,点评时却苛刻冷峻,直把楚行烟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贺无忌的图则与众人大不相同。他不仅绘出九州全图,甚至扩至云州关外六百余里,并在图上标出了关外异族势力的分布。至于关内诸州,他亦逐一标注异族渗透的程度与危险等级。小夏听后不禁暗自提高了对这位云州来人几分评价。原来这位外地来的朋友,不仅仅是个边地悍将,心思竟也如此缜密,果然不可小觑。

 

至于沈峤,他的地图几可称为一部霹雳堂内务总览。身为马组首席执事弟子,常年穿梭各地分坛,图上所列情报详实清晰——每处分坛的人数物资、主事之人姓名年龄、任职年限,一应俱全。甚至还用三角标记给每个分坛的战力评等;凡与霹雳堂有摩擦之地,也标注了潜在对手的估算实力。像小夏一样,他也在图中加注了天玄道与圆觉寺,但他在天玄道旁小字标注“霹雳堂”,而在圆觉寺旁则记“天工坊”。这幅图若落入外人之手,只怕价值连城。而绘图者本身的身价,自然也不言而喻。小夏暗觉这场文试的魁首,非沈师兄莫属了。

 

终于,点评到了他本人。雷崇溯远远望了小夏一眼,淡然说道:“猴组夏观棋,地图基本无误,势力分布亦无错漏。除额外标注道、佛二庭外,无甚新意。惟其特意标注天慈峰,想是因认此峰为二十余年来江湖格局演变之源。其心可嘉,然其功无用。”

 

小夏闻言,心中微震。他未被问过半句,雷崇溯却一语道破他画天慈峰时的本意。至于那句“功无用”,小夏倒也无甚异议。这个江湖中还有谁不知道天慈峰在何处?人人皆知的信息,当然就是无用的废话。自己当时两笔画完的时候,就已然有些后悔了。

 

三个魁首将在整个升评结束后一并公布,以防有人在后场故意放水。于是待雷崇溯点评完毕,重新坐回高台,鼓堂堂主霍万山便大步上前,走至台前。霍万山是五位堂主中体格最为高大的一个,据传亦是内堂外功第一高手。只见他身着赭灰堂袍,未束甲带,袍袖高挽至肘,露出一道道宛若老藤盘绕的手臂筋络。年约五旬,虎背熊腰,面如斧削。一双剑眉倒竖,偏偏嘴角总挂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叫人既不敢轻慢,又生不出拘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眼珠不大,却亮得惊人,宛若打铁炉中跃起的两点赤焰。常人乍与其对视,往往心头一紧;然在那赤焰之下,却又隐有江湖儿郎特有的快意与不羁。他整个人如一尊未开碑刻的武夫石像,气势沉稳如山,气血之盛,几乎要透体而出。

 

“本座不喜拐弯抹角,拳头上的功夫,就得从拳头上见真章。”

 

只是一人站在那里,便已自有虎踞龙盘之气象。身形不动,却似压住整座校场。而他一开口,声音滚雷般震响,仿佛连霹雳堂对街望尘居里的酒客都能听得真切:

 

“你们这些娃娃,两两为组,各自找片空地打上一场。不必分出胜负,只要出手时尽了全力,谁强谁弱,本座一眼便知。”

 

说话之间,他音调高昂,却无半分浮夸。每个字都如从胸腔中震出,真如巨钟擂动,气吞八方。

 

众人刚经历了颇费心力的文试,听到这个规则,顿觉爽利。否则要从六十二人中轮番打擂选魁,且不说要打到什么时候,光是上场顺序带来的体力差异,就足以影响评判的公平。只是这样一来,和谁对战便须好好琢磨一番——对上强手,怕是打不过;若对手太弱,又难尽展手段,叫霍堂主看不出“真章”。

 

霍万山像是看出了众人心思,故意停了一瞬,才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对了,你们的对手——本座已经劳烦雷堂主分配好了。”说罢,他扭头向雷崇溯抱拳致谢,而后者则含笑点头,温声回道:“好说。”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方才醒悟过来,自己这些人的情报档案恐怕早就被送到铃堂堂主大人案头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台上几位大人恐怕早就一清二楚。所安排的对手,八成就是“斤两相当”了。

 

等到分组结果一一宣告,小夏才发觉,自己的对手竟是沈峤师兄。而楚师姐则更加不妙,对上了云州来的贺无忌。小夏与贺无忌皆有堂主亲自举荐,沈峤师兄素来众望所归,楚行烟又是除他之外资历最深、实绩最好的外门弟子。四人可谓是本次升评呼声最高者,如今竟被安排两两对战。且不说楚师姐打不打得过那“云州战狂”,自己又如何能胜过沈师兄?这怕不是内堂高层针对慈宁庵一系的刻意打压吧!

 

虽然心中叫苦,小夏却也明白,沈师兄那样的人是断不会放水的。抬眼望去,果见他已朝自己走来。小夏轻轻叹了口气,打开背后的木箱,取出一副金丝手套。霹雳堂弟子对外交手,多惯用杀伤力强大的器物;但因诸多隐患,门内比武历来禁用器械。唯独手套例外,盖因其难以致命,故被视作肢体的延伸,不作限制。

 

这双金丝手套,正是当年小夏入门之初,沈师兄亲手送他的见面礼。那时沈峤尚不知他要带的小师弟年纪竟会小到这般地步,手套尺寸大了整整两码。如今再戴,却是分毫不差,恰如其分。

 

小夏暗暗祈盼,沈师兄认出这副旧物后,能念些旧情,下手轻些就好。

 

胡思乱想间,沈峤已走至面前。他见小夏早已站定架势,一双金丝手套包裹拳锋,向自己摆出一个恭敬规整的起手式。

 

沈峤低头细看那熟悉的纹路,终于认出,不禁笑了。他眼中带着几分欣慰地道:“小夏,你果然还记得师兄初见你时说的话。那时我送你这副手套,只教你四个字:‘拳’力以赴。如今你戴它来与我过招,分明就是在告诉我,你也想放开手脚,全力一战。”

 

“既如此,师兄也答应你认真应战,绝不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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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Dickens — arguably the most handsome cat in Tallahassee, FL, and without question the most condescending feline on the East Coast. My profile picture captures one of the darkest moments of my nine li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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